初赏《父亲》油画,大概是1985年,如未记错,好像载于哪一期《诗刊》的封底.在我的眸子定格在画面的那一刻,心海骤然卷起狂澜,撕搅着凝重的情感,于是,面对这位四川大巴山区的老农民,面对那穿肝透肺的苍凉深视和那个粗瓷碗……我的思绪飞了,铩羽于已在另一片世界的父亲身旁.
父亲死得早.
他当过兵,打过仗,负过伤.后来转业到一家航空厂,又与飞机制造业交道几十年.他身上有很多美德:对人善良,乐于助人,宽厚耿直.然而,最终,是酒过早地夺走了他的生命.
记不清什么时候他开始嗜酒如命,最多时一天饮过近2千克50度的白酒.用“豪饮”概括他的一生一点也不过分.
终于有一天,乙醇几乎毁掉了他体内的一切.他瘫了.即便那刻,他还是睁开昏黄的双眼,透出弥留的凄楚,仍要喝酒.
我挡不住哀求的目光,用一个2.5千克容量的塑料壶装满白酒放在床旁桌上,然后插进一根胶管,吸出酒后用卡子夹住再旋紧镙丝,递给父亲.他感动中把胶管放到嘴里,旋开镙丝吮吸几口.如法,想喝就旋开螺丝,喝过再锁紧.3天后,吮过最后一口酒,他满足地走了.
当时,我不难过.未落泪.很解脱,再也不必为他酗酒而心疼和难过了.
他走后4年,我又见到《父亲》油画,憋了久久的泪流出了.那刻我真的好想他,宁肯让他纵酒无度的活着!活着,多好啊!那是永远无法再生的父亲,我的体内仍在奔腾他的血脉,我应该彻底包容他,就像他包容我小时淘气那样.然而,一切都不可能了!
泪水中,我拿起笔,写下《父亲》一诗.
脸上刻满渔网般的皱纹
似年轮嵌着岁月的艰辛
从锡壶里倒出一盅盅高梁酒
沿着干裂的嘴唇缓缓流进
“你是谁的儿子?”
我笑了,感到父亲醉得可亲
“笑什么?记住
接我的班就是飞机的子孙!”
此诗,带着我对人世间父亲的祝福,是年,参加了一个规格较高的征文,获一等奖.我不意外.
感谢罗立中创作了这幅不朽的 传世精品,今天又见,我真的感受到了他在呼吸,他在苦苦盼望,他在叮咛,他在看我、想我……
啊,我的父亲!